对北宋文学家欧阳修略有了解的人,大概都知道他的这则轶事。
欧阳修写作态度非常认真,写文章字斟句酌,从不马虎。他的名作《醉翁亭记》初稿开头是这样的:“滁州四面皆山也,东有乌龙山,西有大牛山,南有花山,北有白米山……”后经过反复修改,最后只剩下了一句“环滁皆山也。”到了晚年,他还拿出以前的文章,逐篇整理。他的妻子劝他道,何必如此辛苦,又不是小学生,还怕先生生气吗?欧阳修回答说,不怕先生生气,只怕后生笑啊!
欧阳修这番话既有对文章的严谨和认真,更多的是对文字的敬畏与尊重。而贾岛的“鸟宿池边树,僧敲月下门”的“推敲”更是成为妇孺皆知的成语。王安石《泊船瓜洲》中的“春风又绿江南岸”的“绿”,据说曾用过“到”“过”“入”“满”等,但王安石都觉得平淡,后经冥思苦索,终于灵光一现,想到了“绿”字。这个字无疑成为全诗的诗眼,也让这首诗成为古诗词中的经典。
突然想起这些古人来,是因为阴差阳错地做了近十年的副刊编辑,见识了太多对文字不够敬畏的作家、诗人以及自媒体作者。错字连篇、话都说不成句的散文,随便写个顺口溜、打油诗就冠之以“七律”“五绝”的所谓诗词,废话成堆、不知所云的小说,等等。其中,抄袭者有之,捉刀代笔者有之,拉大旗作虎皮者有之,为发表作品胡搅蛮缠、死缠烂打者有之……林林总总,纷纷演绎着一出当代文坛众生相。
那天偶尔看到朋友圈转的一篇书评,既然能评书,应该是有一定“学问”的,然而搭眼一看却令我大失所望,且不说评得如何,文内常识性的错误比比皆是,“的”“地”“得”不分、标点符号乱用还算小事,像“一块钱”写成“一快钱”,“高大”写成“高达”,“坐落”写成“座落”等硬伤更是屡见不鲜。看到这些错,我的老毛病又犯了,留言给他指出来,作者却说“将就着看吧”。我这才发觉自己真是多事。不过,你可以“将就”着写,我却实在不想“将就”着看。
这种文字看多了的结果,就是让我养成了两个坏毛病,一是对文字越来越挑剔,甚至有了文字洁癖,再就是对某些所谓文人越来越瞧不上。一个喜欢写东西的人,连起码的对文字的敬畏之心都没有,连写完仔细校对一遍的耐心都没有,便急于出手,急于发表,言之凿凿,自我感觉良好,真不知这些人出于怎样的一种心态。说白了,这既是对自己的不负责,也是对编辑的不尊重,当然,也肯定写不出好东西来。即使发表了,也只能传为笑柄,有何成功可言,又有什么可供炫耀的呢?
上世纪九十年代初,我还是个标准的“文青”,也常向报刊投稿,父亲还给他的一位在报社当编辑的老朋友写了推荐信,可那位朋友并不因此放弃原则,作品质量不过关照样不予刊登。在他潜移默化的影响下,我开始以严谨的态度对待自己写下的每一篇稿件。后来这位老报人成了我的忘年交和良师益友。
我上学那会儿,老师最常说的一句话是“人贵有自知之明”。这是句老话,然而常说常新,我也时时用这句话提醒自己。写作这条路,是没有任何捷径的。鲁迅先生当年说过,“富家儿总不免常常误解,以为钱可使鬼,就也可以通文。使鬼,大概是确的,也许还可以通神,但通文却不成……”所以,抱着凑热闹、蹭热度、附庸风雅、急功近利的想法,趁早还是干别的去。
从每天副刊邮箱中收到的海量稿件可以看出,尽管在信息时代,写作形式和走向正在发生着巨大变化,但文学这条路上依然十分拥堵,而真正走下去、走到底的又能有多少人呢?
如今的自媒体时代,为了跟上快节奏的上传和发布,确实很难做到“语不惊人死不休”,也很难沉下心来遣词造句,然而正因为文字的普及化和大众化,我们这些喜欢写点字的人,至少应心存一份对文字的感恩与敬畏,对自己负责,对写下的每一个字负责,既不能让“后生笑”,也给自己的后代作好表率,给未来的文明一个交代。(陶安黎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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