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出生于上世纪八十年代,是典型的“80后”。时隔多年,许多记忆都变得模糊了,但有些事情却记忆犹新,比如父亲的那辆自行车。
那辆“金鹿”牌脚闸大轮自行车,是父亲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托人买到的,比我年龄都要大,却是家里出力最多的功臣,可以说,它是看着我一天天长大的,也见证了我们家从泥坯房到砖瓦房再到楼房的可喜变迁,里面还有许许多多的故事呢。
在实行计划经济的年代,拥有一辆自行车不亚于现在谁家有一辆小汽车。村大队部仅有的一辆自行车是公社分配的,用现在的话说是“公车”,村干部去公社开会都是骑着它,穿着黄军装,一路上摁着铃铛,听着它发出悦耳的“歌声”,很是拉风。父亲在大队里干会计,近水楼台先得月,抽村干部不骑的空,顶着夏天毒辣的日头,练了好些天才学会的。恰巧,邻居大哥有个亲戚好像是在供销社工作,他托关系买了一辆自行车,那个骄傲、得意劲就甭提了。没见他骑过几次,反正就是天天在大门口擦洗,用老妈的话说,那叫一个铮明瓦亮。平时,大哥出门也带着一块白手绢,那可不是用来给自己擦汗、擦手的,而是随时擦拭车上的泥点、灰尘的。父亲刚学会骑自行车自然技痒,就想去找邻居大哥借用一下。谁知大哥一见父亲就把话说在了前头:“大叔,我家里什么东西都可以借给你,就是这辆自行车不行。”父亲吃了闭门羹心里很不痛快,下定决心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,可那时不是有钱就能买到,买什么东西都得凭票。父亲当时二十多岁,浑身是劲,他一边努力干活攒钱,积极表现,就是出义务工修水库这种脏活累活,父亲也积极响应公社号召,带领村里的年轻人,背上煎饼、咸菜,一干就是好几个月。后来父亲告诉我,当年公社里就一两个自行车指标,正是因为他吃苦能干在全公社出了名,感动了公社领导,特批给他一个,父亲才买了大“金鹿”,圆了“自行车梦”。
这辆大“金鹿”来到我们家以后,母亲、三姨、小姨还有我,都是借助它学会的骑自行车。她们当年是怎么学的已经不得而知。和哥哥一起学骑自行车那年,我正好10岁,家里经济条件已经好多了。记得哥哥骑的是包链子的上海“飞鸽”女式自行车,很矮、很轻巧,还没有大梁,可蹬得猛了还有点朝前翘、要翻跟头的架势。相比而言,我还是喜欢大块头的大“金鹿”。大“金鹿”虽然又高又笨又沉,可稳重啊,怎么蹬都不会胡蹦乱跳。只是我太矮了,比车子高不到一头,推着都很吃力,更别说骑了。可还得学啊,我就把大“金鹿”推到新家(我们刚刚从住了好多年的土坯房搬到了砖瓦房)附近的土路上,为了减轻重量,我没有在车后座上绑木棍(两边伸出去,可以有效减少被砸伤的危险),先是一只脚放在脚蹬上,另一只脚蹬地,两只手紧紧地握住车把,就这样慢慢“溜车”,“溜”得熟练了,再用右脚掏过大梁下面的空档放在右边的脚蹬上,试探着用右脚朝下蹬一圈半圈,如果车不走直道了就赶紧把腿脚收回来,就这样,慢慢就会“掏裆”骑了。仔细想来,村头的土路既是我们村的主要道路,也是连接周边几个村的要道,那时候农村汽车虽然不多,但是拖拉机已经很多了,来往的行人也不少,还有骑摩托车、自行车的。由于刚学会,手腕没有力气,骑自行车就像罗汉打醉拳,遇到紧急情况,或迎面有骑车很快的,心里就胆怯、发毛,“技术”就会变形,手忙脚乱,人仰马翻,一起学骑车的小伙伴大多摔伤过胳膊、腿的。我倒是自我保护的挺好,土路两边是排水沟,里面堆满了各家各户的麦秸垛,从沟里高出地面一两米。每当这时,我就脚踩西瓜皮——滑到哪里算哪里,只要车子不把我砸在底下,任由它带着我钻到沟里,瞅准时机,伸手抓住麦秸,让车子倒下,我再慢慢下来。先确保摔不着人,再和小伙伴们费力把车子拉出沟。
读初中的时候,大“金鹿”成了我的专车。那时候学校离家有二十多里地,一个月大休(休息两天)一次,我每月骑着大“金鹿”去县城上学、回家。一路有坡有坎,平时还好些,咬咬牙,紧蹬几圈就过去了,遇到雨雪天可就惨了,有的地方,土路被来往的拖拉机压出了一道道的深沟,地势洼的早被搅和得如同一锅粥,车子骑进去就像胶水粘住了一样,车轮里塞满了污泥,用手都抠不下来,怎么蹬也蹬不动,我个子矮小,扛又扛不了。只好找一个木棍,抠完骑两步,再抠,再骑两步。死拉硬扛,一条土路得“走”一个多小时,手脚又冻又冷,肩膀压得生疼,胳膊累得抬不起来,苦不堪言。
当然,瑕不掩瑜,要说优点,大“金鹿”车轮大、转速高、提速快,无论是回家还是去学校,一到柏油路,我就猛蹬猛跑,遇到下坡,更是撒着欢地朝前奔。比起那些小轮自行车,我在短短几秒钟内就能把他们落下老远。代价就是,每月“大休”回家,父亲都得提前买好珠子,把车链卸开,把磕烂的珠子剔除掉,把新珠子抹上润滑油,再安进去。重新蹬起来,没有了磕绊,又快又稳又省劲。
等我们考上大学,大“金鹿”又成了爸爸的坐骑,每当放寒暑假的时候,爸爸就去公路口接我们。
多年后,我们兄弟俩大学毕业有了稳定的工作,先后成家立业。再后来,哥哥接父母去城里居住。搬家的时候,看着西偏房里那辆已经面目全非的大“金鹿”,哥哥说,“住楼房了,出门有小汽车,就放在老家不要带了,到了城里再买一辆轻便点的”,父亲却执意要带着。就这样,已经任劳任怨、服役多年的大“金鹿”又承担起接送小侄女、小侄子上学、放学的重任。一直到前几年,经过多轮大修,除了车架是原来的,浑身零件几乎换了个遍、坏得不能再修的大“金鹿”终于光荣退休了,成为了哥哥车库里最古老的家当、最宝贵的财富。闲暇时分,父亲还会端盆水,拿块抹布,一边晒着太阳,一边给大“金鹿”洗个澡。我知道,在父亲眼里,它就像我们兄弟俩一样,都是他的孩子,都是我们这个家不可或缺的一分子。(闫博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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