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“五一”假期最后一天的早晨,年迈的老父亲突然昏迷不醒,我心中顿时有种不祥之感,老父亲沉疴日久,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突然。
父爱无言,父爱无边。父爱像座山,从小到大给我最坚实的依靠。我最大的心愿是愿他多活几年,让做儿女的我们多尽些孝道!
那天早晨,已是两次脑梗的老父亲突然不省人事,送到医院方知脑出血。得知病情我们如同油煎火烤,看着最爱的人生命渐渐衰败,心被扯得生痛。我凭窗而立,夜幕凝重,病房外的雨滴一下下打在我心坎上,疼痛不已。凝望着昏迷的父亲,我心里五味杂陈,不由默念:父亲啊我的老父亲,生活的甘甜有十分,您却只尝了三分。
所有的眼泪只能流在心里,我害怕眼泪影响兄弟姊妹的心情,害怕父亲的离去使我们温馨大家庭精神链条将会断裂。父亲用他坚韧伟岸的脊梁,支撑着我们这个山南海北的大家庭67年。年轻时父亲上过高小,且写有一手好毛笔字,在偌大的村子里绝对算得上半个秀才。那个年代家庭的重担让父亲感受到一种从未有的生活紧迫感,不顾爷爷的反对毅然拜师学了木匠,挑着木匠家什走村入户,经过数年艰苦打拼技术竟然超过了师傅,在十里八乡有口皆碑。因是乡村能人,后来又在生产队当队长多年。那时父亲曾认真反思自己,领悟到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,于是他将最大的希望寄予于我。万没想到我第一年参加高考竟名落孙山,这对满怀希望的父亲打击是空前巨大的。他和最普通的中国农民一样,用一辈子的努力希望改变他深爱着孩子们的命运,成就儿女们的“一番新天地”。
父亲像条明亮的小河,不知疲倦一直流淌着,流过了一个个春天、夏天、秋天和冬日。他辛苦劳作,一生坎坷,但这些都没改变他开朗的性格和一辈子脾气暴躁,他对我们的关爱呵护总是别具一格。他和我母亲有他们独特的爱情,如同电视剧《激情燃烧的岁月》中一般,打了一辈子,骂了一辈子,恨了一辈子,又相濡以沫生活了一辈子。父亲一辈子最爱吃的饭是水饺,而母亲则恰恰相反,每次吃水饺时她都啃煎饼;母亲一辈子最乐意吃鱼,而父亲回家闻到鱼腥味,立马拉下脸皮继而破口大骂。他们生活了一辈子,事事处处总是这么奇妙地对立着。这些在我前几年出版的长篇小说《凤凰岭》中,都能找到他们的影子。他们的爱情,没有风花雪月却胜过风花雪月的浪漫,没有海誓山盟却又胜过海誓山盟的永恒。
父母年近八十岁时,我们兄弟姐妹商量好,将他们从博山南部山区农村接到张店城里单独租房让他们住,转眼已近10年。初到一个陌生城市,父亲像孩子般充满了好奇,抽空就想出去转悠看个新鲜,这天没想到三转两转竟然转迷糊了咋也找不到家,幸好记得我手机号,方才顺利接回家。还有一次我下班回家,远远看见父亲坐在公路边,望着川流不息的车流和人流出神。我赶紧跑到跟前一问,原来他嫌窝在家里闷得慌,跑出来坐在公路边看热闹。
2017年秋天,父亲不幸又第二次脑血栓,起初在医院治疗,后到康复医院康复,然而无论多么努力,父亲再也难回到之前的精神状态,一下成了说话不利索、不能行走的残疾之人。从此我们兄弟姐妹轮流值班照顾,每天将他推出来一边活动身体一边晒太阳。因我工作忙,妻子总是代我尽孝,小区里左邻右舍看了起初以为是闺女,后来一打听才知是儿媳妇,纷纷夸赞有个孝顺的好儿媳。
去年春节疫情防控最严峻时,那天后晌突然接到电话,说老父亲这几天小便不畅,憋得眼看不行了。年迈的老父亲因病卧床不能自理已四个年头。在疫情紧要关头去医院,无疑给人蒙上一层厚厚的阴影,但别无选择。我扔下饭碗和妻子连忙开车赶往父母家,没想到在小区门口被值守人员一再劝返。后来好说歹说,人家看在老人生病的份上才放行。提心吊胆送到医院,又是量体温,又是消毒,随后诊疗拍片,插上导尿管排出小便时,已是深更半夜。不知父亲神志不清还是看错人,竟对我说“谢谢,给你们添麻烦了!”
父亲一生都关爱呵护着我们,我们同样也爱戴尊敬着他。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,不仅患有前列腺肥大、疝气,单是大小便不畅就弄得他死去活来。加之心脏不好及神志不清等各种病痛时时折磨他,尽管父亲意志顽强,但也让他痛不欲生。
父亲一生处事敞亮,正直。自得病后,他手不能伸,腿不能蹬,好像手脚不是长在他身上。在他生命弥留之际,整整一个下午,我双手紧握他干瘦的手,给他按摩拉伸,希望冥冥之中能出现奇迹,让他弯曲的手脚能伸屈自如。尽管早有预感,做梦也没想到这一切来得还是那么突然,他没给家人留下只言片语,安神坦然中驾鹤西去。时间永远定格在2021年5月12日零时30分,这一天离他88岁生日只差十几天。
“树欲静而风不止,子欲养而亲不待”。失去方知珍惜。阴阳两隔的世界,残酷而无奈。未及成字,泪已潸然……父亲走了,他的音容笑貌依然如昔,依旧深深根植于我的脑海中。短短几天却无数次梦到他,他还是老样子,时而面带微笑,时而表情严厉,仿佛在说:“不要难过,一切自有结局。”父亲,假如眼泪能够构造通往天国的梯子,假如思念能够铺成上行的天路,我会不顾一切径直走入天国,重新回到您身边。
山再高也可攀,海再阔也可越。道路塌了能修复,桥断了能重架,灯熄灭了能重新点燃,唯有人的生命再也无法挽回!雨洒天地泪,天号放地哀,一缕缕揪心的思念,像激起的惊涛骇浪在我心里荡漾开来。每每梦中梦到他,慈祥的面容依然清晰,醒来已是满脸泪水,眼前时常浮起他临终前苍老的面孔、清瘦的脸颊、慈祥的目光、疼爱的眼神……
父恩如山高,父恩似海深。思念道不尽父亲滴水之恩,万千泪水难报养育之情。风儿吹不走我的思念,远行的父亲,在另一个冰冷的阴阳两隔的世界,残酷而无奈。我默默祈祷,跪在坟前痛哭流涕,久久不能自已:亲爱的父亲,愿您飘逝的灵魂在天国里一切安好!(翟焕远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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