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上初一时,班上来了一位新的语文老师。个子不高,纯净的圆脸,笑起来露出一对小虎牙和酒窝,看起来就像邻家姐姐那般亲切、自然。
她夹着一叠书走了进来,把书放到讲台上,用甜美温婉的声音向我们介绍,“同学们好,我叫于秀丽,今年23岁……”
没过多久,就有几个同学忍不住开始小声地交头接耳,对这个比我们只大十多岁柔弱的年轻老师有点不服气。她没有生气,用平静又包容的语气继续讲述语文最重要的是阅读,而不要只拘泥于课本教材。那份墨香气里的坚定,那份温暖宽厚的气质,给人力量。
大概过了一个月,一天放学后,于老师叫我去她的办公室。至今清楚的记得,不大的办公桌上堆了厚厚一摞书,除了教材,还有一些文学著作,她业余时间就是读书写作,作品经常发表在各报刊,在当地小有名气。爱好文学的我,对她充满崇拜。可那个当时的“学渣”,内心一直很自卑。
“喜欢写作吗?”她问。“喜欢。”“很好,你很有灵气,我喜欢你写的作文,真实不做作。如果错别字少一点,就更好了。”
她把作文本交还给我,我打开看时,吃了一惊,内心顿时无比感激。从头至尾,都用红笔细细密密地修改过了,不仅仅是语句的顺畅、错字漏字,连标点符号也都一一订正了,写得好的句子,还在旁边做了评语。
就这样,她要求我每个星期都去她办公室一趟。每次都对我说,我相信你!坚持了一段时间,我养成了上课认真听讲,很少写错别字的好习惯。作文经常作为范文在班上朗读。
孩子的世界里,越被认可越优秀,越优秀越热爱。从爱上作文开始,我爱上了学习,爱上了这刚刚起航的人生。初中快要毕业的时候,我的成绩已经在全校名列前茅。于老师非常开心,她说没有看错人。我知道她更希望我能选择文科。在那个推崇对理工科的年代,我还是忍痛放弃了文科。她说,只要是自己选择的,就勇往直前。
高中三年,我一直离家住校寄宿。得知于老师也调到了很远的另一所中学,我难过了好一阵,初中那片校园,她和她的语文课,是一个少年关于梦想的故园。
去南方上大学之前,去了一趟于老师家里。“虽然读理工类专业,有时间还是要经常写一写的,一定不能荒废了自己喜欢的事,写了文章,记得发给我看一看啊!”她温和的话语充满了期待,她总是说的那句“我相信你”让我对远方充满憧憬。
毕业后,从事的工作和文学几乎不沾边,文学成了一个被搁浅的梦,她和那双期待的眼睛,成了我内心柔软疼痛的一隅。
整理旧物,翻到厚厚一摞装订得整整齐齐的泛黄纸页,那是她帮我修改的作文。过去了近三十年,我一直收藏着。在远离手写文稿的时代,那一字一句仔仔细细的批注,犹如“临行密密缝”的恩情,让我每每回首,总有动容。
整理完近年来零星写过的一些随笔,下次归时,我知道,该带回去看看她了。想告诉她,那个说相信我的人,我一直都没有忘,只是唯恐行囊里没有更好的相望。(任解芳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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