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瘦的脸颊,矍铄的目光,一副对喧嚣尘世无限眷恋的神情,这是我至今无法忘记的一张苍老的面孔。
去年夏天,为避开下班高峰,我习惯待在办公室里看会儿书,总是在夜色蒙蒙时才起身回家。区法院那个路口,是每天必经之处。有次骑车路过,余光感觉到墙根儿下坐着俩人,下意识投去的一瞥正好对上一束迎来的目光。我看着她,她看着我,秒闪而过,但那幅场景瞬间印在心里。
一位倚靠在轮椅上四处张望的老太太,一位坐着马扎低头沉默不语的中年汉子,如果没有猜错,这应该是儿子陪着行动不便的母亲出来纳凉消闲。若在平日,对这样的场景我可能不太在意,可在当时,母亲刚过世不久,看到这一幕,内心霎时波澜起伏。
街头的这对母子,尽管沉默不语,能够相伴看风景,我想她们已足够幸运,陪护母亲的日子,毕竟是过一天就少一天了。此刻,对我来说,她们就是夏夜里最美丽、最暖心的风景。此后,隔三差五便遇见她们一次,渐渐摸到规律:只要气温舒适,不闷热不下雨,她们基本都会出现在同一位置。每一次,也变成我有意识地观望她们,那位儿子仿佛心事重重,每次都低着头,反而是这位母亲好像对每一位路人都要行一个注目礼。
有几次按奈不住,我想过去攀谈几句,每到跟前,又失去勇气。不知会不会唐突,会不会干扰她们,我自以为是的这份感动于她们来说会不会有点假惺惺甚至不怀好意,顾虑一番,始终没多迈出一步。不过,每次看到她们,便目光柔软,一种温馨弥漫心田,她们已变成我最熟悉的陌生人。
眼看秋深,冬将至,意识到她们暂时不再出现,但每当行路到此,便会不由自主地多看一眼,仿佛她们仍在那里。
转眼来到今年,母亲忌日一过,便到了春末夏初,我想那对母子又该出现了吧!可是,从春末盼到暮秋,眨眼又进入冬季,始终没再碰上她们,每晚雷打不动的,倒有一个馄饨摊子。或许她们换了乘凉的地方,或许老人去了别的儿女家里,或许……或许发生了什么变故,这都是我想弄清却又无法得知的。
每次在这个路口等红绿灯,我都会四周打量一下,最后总是怅然若失。其实我心里明白,所纠结的不过还是那句“子欲养而亲不待”,看似一个简单的道理,可实践起来是那么难。
想起母亲最后的那段日子,被沉疴折磨,免疫力极低,凭着顽强的生命力,经历了重症监护室,熬过了几次放疗,挺过危险期,如重生般出院回到家里,又安安稳稳地度过一段时日,就在我们盼着母亲能如婴儿一般再慢慢长大,能活成八零后,能陪着我们慢慢变老时,母亲却在睡梦中突然离开,猝不及防啊!
如果,世间所有的等待能像等红绿灯一样有个读秒提示,有个明确的时间底线,是不是就能了却一些遗憾?然而现实总是事与愿违,不让你有任何准备,有时瞬间即是永别,让你永远失去等待的机会。
人们常说,明天和意外,我们无法知道哪一个先来。去想一想意外,我不认为这是悲观,而是让我们学会珍惜现在,宁让美丽陪伴今朝,而不是留给夕颜。
简评:一对陌生母子晒太阳的片段,深入作者心怀,是对母亲的怀念,对人间母子情深的眷恋,读来令人唏嘘。
牛兆海,笔名文铮,市青年作家协会会员,兴趣广泛,读书、写作、行旅,追寻生命中的吉光片羽,于尘世里淬炼心境,于流光中笔墨春秋。(牛兆海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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